徐芒果

【凹凸世界】【安雷】 此生不忘

活着的都会承担死去的痛苦😭😭😭

月球表面茶树菇:

这两天会陆续把以前写的短篇发出来,我再也不胡乱删文了……


这文我改了个名字,原先的名字太难打了


补档


角色死亡背景注意
大赛结束背景注意
老年安


  
  
  
    安迷修起来的时候莱米亚已经做好了早饭——单面蛋、时蔬沙拉、配牛奶和烤过的吐司。他年纪大了,觉少。再加上睡得早起得早,抬头看一眼钟点,现在不过才四点半。
  
  他年轻时万事随意,到老却被惯出了点小脾气,开始挑食。他把沙拉里的苦苣挑出来放在盘子上,又十分嫌弃地把它拨远,避免附着的盐与橄榄油污染了煎蛋。做完这一切后他冲莱米亚喊:“莱米亚小姐,感谢您这么早来帮我做早饭,”说完小声接了句:“但苦苣最好还是不要再放了。”
  
  莱米亚在厨房哼着歌洗碗,在水声、锅碗瓢盆碰撞声里只听清了他的前半句。她非常开心的回他:“不必客气,为您做饭是我的荣幸。”
  
  他胃口如这个年纪的所有人一般的小,吃了很少的几口就披上了外套往外走。莱米亚洗好碗出来收拾桌子,抱怨他:“先生,您今天又吃的这么少。”
  
  安迷修夹着雨伞在门口穿鞋。雨伞白底黑斑点,像是只直立的大麦町犬——这是莱米亚买的,超市到一定金额可抽奖,加上这把伞,正好够兑一张奖券。
  
  莱米亚抽到了二等奖,一只巴掌大小的收音机。她嫌弃土气,安迷修却很喜欢。他去收了很多磁带,多为上纪元钢琴家弹奏的曲子,前奏响起时仿佛铺开一片陈旧的光影。
  
  他小心地磕了磕皮鞋,在莱米亚抱怨他挑食之前紧赶慢赶的出了门——他要去买花店里最新到的星辰花。
  
  收音机被他放在包里,跟钱夹、名片、手机、写满备注的本子放在一起,相处的久了,安迷修便擅自将他们比成了亲密的伙伴。对门银色头发的先生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用看白痴眼光看着他,摇摇头,一言不发。
  
  那位先生的话总是很少。他在花盆里种小株的向日葵与各色太阳花,并照顾得很好。
  
  “不是我喜欢花,”那位先生曾这样与安迷修辩白:“是我的一个……朋友喜欢。”
  
  他说这话的时候紫色的眼睛雾气蒙蒙,像是这个小镇六月的每一天。他看着安迷修的神情有点悲伤,这令安迷修感到抱歉,但他笨嘴拙舌,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。
  
  除了他自己要买的花外,他还要买一盆漂亮的太阳花做礼物,好向这位先生道歉。
  
  安迷修的房子在小镇靠海的高地上,平顶白墙,门外有一个小花坛,里面种着花与树。小镇里的房子有许多都是这个样子,区别不过是哪个大一点哪个小一点,这家种的桧柏球那家种的金枝国槐。这些漂亮整洁的小房子沿着坡度错落有致地往下排,像是立在台阶上待人邀舞的淑女。但她们彼此又挨得很紧,仿佛正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聊天,并不在意是否真有穿着礼服的绅士前来邀约。
  
  安迷修沿着小路往下走——他常去的那家花店离他家很远,几乎在小镇的南北两端。在路上他遇见了一群眼熟的流浪猫,虽说叫是这么叫,但它们被小镇的人喂的很好,怎么也不是副孤苦流浪的模样。它们一个赛一个的油光水滑,一个胜一个的不怕人。它们过来咬安迷修的裤脚,在他的脚边喵喵的叫。安迷修早有准备,从包里掏出莱米亚小姐特制的无油无盐纯肉香肠,掰开送到它们嘴边。
  
  一只折耳猫吃饱喝足后过来舔他的手指。猫舌粗糙温热,软软地裹着他手上的茧与硬皮。这触感很美妙——但可惜的是,他已经不记得这满手伤痕是怎么来的了。
  
  待它们都吃完后安迷修一个一个摸了它们软绒绒的头顶——它们也配合地把耳朵耷拉下来,乖乖地去蹭安迷修的手心。
  
  海水湛蓝浅蓝到远方接近于灰白,以一望无垠的气势延伸至远方。朝阳从海平面跃出,红玛瑙与黄金般的色泽笼罩着小镇,静美之余,满是辉煌。
  
  记忆中有人拿手指戳他的眉心,拿他开玩笑:“你一天天起那么晚,这辈子也见不到早上四点半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。”
  
  他那时貌似还年轻,左不过二十岁。他跟那人说六点半起床根本不算晚,更何况,那人能看到四点半的世界不过是因为熬夜,不知他哪来的脸皮把这当作荣誉来炫耀。
  
  那个人突然正了脸色,说,还真不是因为熬夜。
  
  他说自己十六岁带着幼弟离开家门,一番劳心劳力后他疲惫地早睡,醒来裹着外套走到甲板上时天光初晓,他们那个星系的“太阳”从遥远的海平面露出一点痕迹,金红的光芒仿佛熔炉里跳动的焰火,当即就让他看得入迷。
  
  往日仅能窥见一丝的景色此时在他面前大大方方的铺展。海与天空是颜色冷淡的高墙,那颗璀璨的恒星是不甘束缚的叛逆者。它越出墙围来到这广阔的天地,是一片寒冷中唯一的光热。
  
  那灿烂的金红色光芒,正像他毕生所求的自由。
  
  他说那个场景他能记上一生。
  
  安迷修难以体会他的心情,但也被他描述的场景所震撼。从此太阳被他在心里悄悄与自由画了等号,他日复一日的见到,也日复一日的惊叹。
  
  有同起出门锻炼的人同他打招呼,说安迷修先生您好,今天也要去买花么?
  
  安迷修点头。联(害怕)邦每月拨大笔钱款用来供他生活,这些钱他根本用不完。他往福利院捐三分之一,往学校捐三分之一,剩下的三分之一还够他每天买新鲜的蔬菜肉类和大捧的鲜花。
  
  那个人说要不要我陪您去,安迷修说不用,顺便提醒他去学校时记得带伞,今天会有大雨。
  
  这么说着他自己也想起来了,拐去旁边的小店又买了把伞,老板推拒着不想收他的钱,但在安迷修的坚持下还是收了。他沉默了一阵,突然跟跟安迷修说有优惠,可以在店里任意挑一样东西拿走,免费。安迷修想了想,从货架上拿了瓶产地遥远的玻璃瓶啤酒放到了包里,跟老板诚挚地道了句谢。
  
  他路过教堂,看见白袍的神父持着十字架站在金发蓝眼的神像前祷告。他说感谢神的奉献、神的牺牲,感谢神带来的自由与无限大的选择。
  
  记忆静如湖泊,这句话就像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,自中心起,漾开层叠的涟漪。
  
  他驻足聆听,但最终也只叹了口气,慢慢地走远了。
  
  
  花店是座有淡黄色墙壁的小房子,房顶撒了湿土和花种,在这个季节开出了色彩缤纷的花朵。铃兰与银风铃串成一串挂在橡木门前,门把手被雕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,摁一下,玫瑰徐徐盛开,门铃声也随之响起。
  
  但这个门铃委实过于吵闹,这家店生意如此惨淡,想必要归咎于它。
  
  那声吵吵嚷嚷的“老姐,来人了!”响完后三秒钟,红色头发的店主来开了门。她跟安迷修处于同一年纪,样貌显得年轻,神情却十分疲惫。她站在问口问安迷修:“星辰花?”
  
  安迷修点头,伸出根手指:“再加一盆太阳花,我回来的时候来取。”
  
  店主转身从店里捧了包好的星辰花给他。安迷修接过,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片刻,还是说:“这位小姐,您该多笑笑,您笑起来肯定很美。”
  
  这话像是戳到了店主的痛脚,她的神情逐渐变得痛苦。她定定看着他,突然,伸手狠狠搡了安迷修一把。
  
  安迷修被她推了个趔趄。店主看着他,每一条皱纹都变得坚硬,像是伤愈后留下的疤。她说:“安迷修,你太狡猾了。”
  
  安迷修被她的发言搞得莫名,单手抱着那大捧的花束站在那儿,不知所措地看着她。
  
  店主年岁不轻,却有一双少女的眼睛。那双眼睛里满是愤怒与忧伤,又很疲倦,像是伤痕累累、漂泊无依的船——她的港湾不见了。
  
  她走回店里,狠狠地甩上了门。门板重重一响,那朵雕在把手上的玫瑰花伴着轻快的一声“再见!”缓缓合拢。像是把什么藏在了重叠的花瓣里,密不透风地保护着。
  
  店主铁了心的把安迷修关在门外,对他的道歉声置若罔闻。她理智上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,但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这么做。
  
  她觉得呼吸困难,悲伤的无法言语。这种感觉像是溺水,呼吸不畅、心跳过速、手脚冰冷。她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小的团——她太瘦了,甚至经不起十五六岁少女的一抱。
  
  她把住所搬得离他们很远,从不去教堂,看很多的书,跟很多人聊天,经营一家有很多花的店。她努力让自己活得开心,故人中只肯见记忆模糊的安迷修——他记得的东西很少,面对面时也就减少了让彼此都痛苦的可能。
  
  但当她意识到安迷修真的把什么都忘了后,她却无法抑制地开始憎恨他。
  
  凭什么只有他把所有的痛苦都忘记了,凭什么同样都失去了,他就可以毫无挂碍的活着。
  
  “埃米,”她大睁着眼睛,深深吸了一口气,声音仿佛浸了水,但最终没有哭——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。
  
  “我想你了。”
  
  
  
  墓园的守墓人同安迷修很熟。他有名,又来得勤,想不熟都难。
  
  “安迷修先生,”守墓人从小屋子里探出上半身,热情地提醒他:“今天下雨,您有带伞吗?没有的话我可以借您。”
  
  安迷修把伞拿出来给他看:“我带了,感谢您的关心。”他从捧花里抽了一支给他:“作为酬谢,这个给您。”
  
  守墓人从他手里接过花,换到细颈玻璃瓶里。他看着那支花,突然说:“安迷修先生,第二十年了。”
  
  安迷修没听清:“您说什么?”
  
  阴云拢成一团,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后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。安迷修撑起伞冲他抱歉地一笑:“对不起,下雨了,我先走了。”
  
  守墓人没有留他,目送着他撑着那把斑点伞向墓园深处走去。他看向桌上的照片——中年时代的安迷修、年轻的父亲、年幼的自己,和一大捧紫色的星辰花。这是很久之前的照片,现在已然褪色。
  
  一如安迷修的记忆。
  
  墓园道路平直,走到目的地不过须臾。他站在那儿,把花、啤酒和手中的伞一起放下。铺一层塑胶垫,铺一层软垫,撑开那把闲置的伞,坐下,看着墓碑上那人鲜活的面容。
  
  “我又来看你了,”他说:“要敢嫌烦,我就跟你没完。”
  
    他从取出收音机,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音量放一首钢琴曲。
  
  “我有点想你了。”他说。
  
  “我已经不记得对面那位银色头发的先生叫什么了,得去翻照片才能想起原来我跟他有交情。那照片照得太早了,我跟他都那么年轻,跟现在长得并不是很像,我改天想去再跟他照一张,不然的话我怕有一天我看照片也认不出他来。”
  
  “昨天吧,我在阁楼上翻东西,忘了本来要找什么,但最后翻到了一个匣子,里面有两把剑和一条很长的白色头巾,头巾上有金色的星星。我觉得既然头巾是你的,那么那两把剑,应该是我的吧。”
  
  “莱米亚小姐又在沙拉里加了很多苦苣,估计是修理的时候被工作人员不小心抹去了一段程序。我看了修理单,发现她已经返修了很多次了,很多零件都非常老了,使用寿命剩得不多,也不知道她还能陪我多久。”
  
  “我手上的茧到现在还很厚重,跟小孩子握手的时候他们会很惊奇地感叹为什么我的手这么粗糙。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们原因,但我已经不记得了。”
 
  “最近一直在下雨,我膝盖受了潮,有点痛。因为怕你笑我,所以刚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说。”
  
  雨越下越大,蒸着蒙蒙的白气,让安迷修眼前模糊。他往前凑了凑,伸手摸上冰冷的墓碑。
  
  “你当年体温就很低,现在死了埋在坟里,连墓碑都比别人的凉。”
  
  他仿佛摸到那人苍白冰凉的脸颊,看着他冲自己笑,勾起一边的嘴角,露出尖尖的虎牙。他忘了那人是什么时候不在,忘了他是因为什么不在,只记得他死前抱住他,同他说爱。
  
  教堂的钟声远远响起,人们晨起,跟家人撑一把伞,一齐去做礼拜。
  
  再远处是宝石般的大海,大海的尽头是被阴云掩住,只能透出一点的太阳。但没有人会因此而担心太阳会就此消失,因为他们都知道,他们的神明拼尽全力,为的就是给他们留下这平等恒久、普照世人的阳光。
  
  海盗粉身碎骨,骑士失去记忆与爱人。桀骜不驯的人造人与神使同归于尽,姐姐亲眼看着弟弟赴死。刀客与他最想保护的人话别,魔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送他们奔赴战场,只为寻找姐姐踪迹的少年与姐姐刀兵相向,最终失去自由、被禁锢于神座。为的,都是这温暖的、一视同仁的、给所有人所有可能性的阳光。
  
  他坐在那里,絮絮叨叨地讲着琐碎的小事,听雨点夹着钢琴声,噼里啪啦的向下砸,又轻声和语的变成一首情诗。
  
  铅灰色的云朵成了棉絮般的白,墨水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湛蓝透明。太阳拂开面前遮挡的帷幕,高悬于天空。
  
  安迷修收起伞,眯着眼看向阳光来源的方向。他突然一笑,每一条皱纹、每一点沧桑都仿佛在阳光里被抹平磨去。时钟回摆,河水倒流,枯死的树木直干回春,开出满枝的花。
  
  他看见红蓝发色的姐弟在远处打闹,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高个子向年轻的银发先生挑衅无果后,气愤地用棍子将地面砸得粉碎。他看见戴着棒球帽的金发少年欢乐地扑向银发先生,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推远。他看见坐在粉色月亮上的少女正跟戴着眼镜的男孩子攀谈,小个子逗着大个子,帽子上别着翅膀的人在一旁看着,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  
  肩膀一沉,有人把手搭在他身上,倚着他,在他耳边说:“看什么呢?”
  
  闻声,他抬头去看他——他看见他苍白俊美的侧脸、紫色的眼睛、和他眼里的自己——年轻的、瞳孔中燃烧着一团火焰的自己。
  
  安迷修觉得自己爱他爱到了灵魂里,哪怕是剥皮拆骨,也不足以让他忘了这份爱意。
  
  他知道自己忘了很多,但连伤痛都待他温柔,只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。他不记得此后如何,只在此刻觉得幸福。
  
  安迷修握住他的手,手心原本冰凉,却因彼此而变得温热。
  
  他跟他一同看向前方。
  
  “我在看我的光。”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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